妳說過的話，我都牢牢地記在心裡，像一個個編好的檔案一樣。
真的嗎？那你說，檔案一是什麼？
檔案一：
那時我坐在系辦，看到一個女孩走進門來，辦理著我剛剛做過的
手續，我想她也是新生吧，跟我一樣的新生。腦中不自覺地就想
起了一個名字--劉x娥。
那是一個學長們口耳相傳的名字，而擁有這個名字的人，同時也
擁有了另一個身分，那就是本屆最美麗受歡迎的系花。
我想，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吧！傳說中的系花。
然後在她轉身去影印證件的時候，我悄聲地問了身旁剛認識不久
，消息卻很靈通的同學：她應該就是劉x娥吧！
不是啦！他這麼回答：劉x娥已經離開系辦了！就是在我們之前
辦理手續的那個阿！那麼正的妹你也沒注意到喔！傳說中的系花
ㄟ！
我沒有回答！我只是找到了自己心裡的系花，然後在往後的六年
裡，她在我的嘴裡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小妹。
檔案十：
妳摔車了，所有人一聽見消息，便立即往醫院衝。那是一種熱情
，一件我們初上大學以來面對的大事，每個人都想表現出一點關
切，試著去證明自己也是這班上的一份子，唯恐落後了一點，就
會落人口食似的。
我知道我的紅色小部部衝不快，所以我只是問，她男友知道了嗎
？沒人回答。
然後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停車場，我遇見了大夥，圍著剛從醫院回
來的妳跟他，東一句西一句熱切地關心著，妳卻似乎很害羞，只
是躲在他身後，不願人們見到妳的傷口。
因為破相了，所以很難過吧！
不用擔心呀！怎麼看都還是很漂亮的啦，我在心中悄悄地念著。
那是妳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個禮拜，所以我不能過度熱切，不能讓
人發現心中小小的吃味和心疼。
卻也是在這個禮拜，我奪得了花蓮來的勇士這稱號，原因是騎摩
托車竟然不走圓環，人們都以為那是我的勇猛，或是我對高雄的
陌生，卻只有我自己知道，那裡頭似乎還藏著一股無法隱藏的焦
急，在那條前去醫院的路上。
檔案二十：
那一夜，似乎所有人都有些心慌而無法入睡，我、妳和麵包，就
這麼在校園裡步行著，聊著他喜歡的學姊，妳喜歡的他，還有我
暗戀的她，我們在彼此的故事裡找到慰藉，還有一點點互相鼓勵
與振奮，一個悠閒的夜。
開始空想著人生使命與未來的我，因為看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
與冷酷異境，忽然搞怪地問了個俗氣的問題：如果生命只剩一天
，來得及做的都完成了，該告別的也都說了再見，這最後的一天
，妳會選擇用什麼樣的方式度過？是和一群熱絡的朋友？還是一
個人躲在熟悉的角落？或者，選擇了誰一起度過這最後一天？
麵包說：他要開心地度過這最後一天，沒有煩憂，沒有傷心，連
最後這一刻，他也要快樂的和朋友一起過。
我和妳相視一笑，這就是單純又可愛的麵包必選的答案沒錯，那
樣的直接無牽絆。
我説：我要一個人買包菸，一手台啤，坐在像台北新光三越那樣
熱鬧的街口，安安靜靜地看著人們快樂又充實的來來往往，然後
幻想，沒有我的世界，還是可以一樣快樂又充實，不構成任何威
脅及影響，然後在不知名的時刻起身，轉頭消失在人群裡，沒有
留下什麼。
妳們都安靜了下來。
然後妳說：妳想找個人一起度過這一天，因為妳知道妳無法一個
人承受，妳沒有我的勇敢。可是，妳卻不覺得陪在妳身邊的他會
承受的起，因為他就是個單純的大男孩，沒有過度憂愁的男孩。
所以妳會希望有我賠，靜靜地看著這一天慢慢結束，也許是在海
邊，或是一個讓妳能安穩休息的角落。
我無言，只是在心中答應了下來，在妳需要的時候，我一定不缺
席。卻沒料到，那一刻開始，兄妹的界線便不再純粹，有個化學
反應在心中漸漸滋生、蔓延，自此便是六年。
那檔案一百呢？妳又問我。
沒有真的那麼厲害啦！我說。那只是概略的印象，沒有那麼清晰
的編號，只有順序。
妳也就不再問了。
可是我現在卻寫得出來了，最後的那一份檔案，妳的最後一句話
。
那一夜，
最後的檔案：
我什麼都說了。一直以來沒說出口的話都說了。不說的原因很單
純。我知道這些話會很重，重得超過妳的負荷，也超過我的。不
說，是因為我從未讓妳因為我的情緒而過度難過，很多事，一個
人承受，會比兩個人來的單純許多，或許會比較沉重，我卻自以
為地把它當作一種溫柔，那是我的溫柔。
可是那一夜，我卻一點也溫柔不起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在妳眼
前喝了酒，也許，是因為知道這是最後的一次對話，於是我說了
許多，明明知道那只會讓妳內疚，我還是口不遮攔地說。
我說，那天接到電話時的情緒，是那麼沒格地開心地像個小孩，
明明在那前一刻，還誇口說著一切都結束了。
我說，之所以最後還是選擇出現，是要找回那個遺忘在四年多前
的我，那個還懂得愛人，值得被愛的“可愛”的我。
我說，我終於發現，竟然一直無法看清自己，所以我悶。原來，
我不是無法再有衝動，不是無法再付出，而是早在許多許多年前
，就有個女孩被我擺在好高好高的位置，絆住了，所以無法前進
了。
我說，就算這樣，我也從沒想過要離開過，我一直都這麼開心地
待在著這個位置，一點也不覺得苦，就算每次的見面都讓自己有
些期待，最終也都是落空，我還是很開心，不需要她的主動，不
需要她的相伴，是我自己需要讓自己待在這位置的。
我說，直到前些日子她說：會不會離開我，對你而言是好事？會
不會該放手讓我離開了？我才因此難過了起來？原來，那句「偶
而會聯絡的朋友、大哥」可能會是真的。原來，我的存在這麼不
被需要。
我說，如果守了六年後的情感，還需要一點什麼來證明，那我會
選擇放棄。喜歡一個人從來就不應該被證明，喜歡了，就是喜歡
。放不了的，就是怎麼丟也丟不開。
於是我說，我該離開了。
妳也說了好多，那些跟我一樣無法忘懷的過去，那深深的歉疚。
是為了我好所以選擇離開。我都知道，而且深深相信。
於是在走回停車場的路上，我讓妳一個人走在我身後，因為我知
道妳哭了。那是我最心疼的表情，而這次讓它發生的人竟是我自
己！
妳叫住我，說有句話要對我說，我聞到了最後一句話的味道，儘
管不願聽見，卻還是得回頭，那是一句「謝謝！」。我沒聽見過
，以後也聽不到的「謝謝」。
有太多東西我已無法描述，那時妳停頓的喘息，我畏懼的轉身，
還有太多太多。
最後我沒能送妳回到家門，只是讓妳一個人回家。
那該是我對妳最過殘酷的一夜，從未這麼殘酷的夜，可是我無法
阻止自己這麼做。就像我現在寫著的這文章，都可能是對妳的傷
害，我卻再也無法停下來。
因為我害怕，害怕若我真的停下了鍵盤，會不會，我哪裡都再也
去不了了。
我從未恨過任何人，更不可能恨妳，那從來就不可能是會在我身
上出現的情緒。我只是抱歉，沒能選擇個讓妳我輕鬆的離開方式
，而是這樣的沉重。
還喜歡妳嗎？
當然是！
放棄了嗎？
也是！
我只是忽然好需要好需要時間
一個人安靜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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